“砰！！！”

桌案上的筆墨紙硯被掃了一桌，伴隨著轟然落地的聲音，玉色的茶盞也受了無妄之災跟著碎成了渣。

整個殿前一片安靜。

沈瑾妍跟著皇後娘娘一行踏進議政的崇明殿時便見著了這一幕。

龍椅上坐著皇帝陛下，他臉色緋紅眸中仍有殘留的怒意，甚至目光在觸及皇後一行人時還微微沈厲了幾分，大喝道：“皇後，你來此作甚？”

“陛下。”皇後娘娘撩了衣袍跪了下去，在她身後自然跪倒了烏壓壓的一片，沈瑾妍在入殿時便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，此刻也是跪在了後頭，依皇帝陛下的目力應該註意不到她。

沈瑾妍剛剛偷偷瞧了一眼，唐煜就在皇帝陛下下首第一位站著，而有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卻跪在了正中央，這老者全身隱隱發顫，那模樣眼看是要跪不住了。

皇帝陛下正在怒意勃發，皇後娘娘此刻自然不好去觸這個黴頭，便解釋道：“後宮裏臣妾也沒留什麽人，就想要來前面看看陛下這裏怎麽樣了，想跟陛下一起吃道湯圓來著……”

皇後娘娘說著便讓侍女遞上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湯圓呈上。

熱騰騰的湯圓白嫩嫩的，食盒一打開一陣食物的香氣便撲面而來，皇帝陛下頓時覺得肚子有幾分餓了，再看向皇後娘娘那臉色就緩和了不少，“有勞愛妃了。”

到底是曾經潛邸裏就共過苦難的妻子，就算如今貴為帝王，皇帝陛下仍然記著倆人當初的那份情誼，皇後喜靜安詳，一輩子也就這樣無欲無求，可惜的就是沒有生下個一兒半女，這也是他們夫妻心中永遠的痛。

半朝臣功鴉雀無聲，也就那樣看著皇帝陛下將湯圓一個個地送進了嘴裏，有些沒用過早膳就來了崇明殿的，此刻看得眼熱更是咽下了一口唾沫。

“咕咕！！”

肚子的叫聲在殿前此起彼伏著，皇帝也有些吃不下去了，將碗擱在了一旁，此刻再看向眾人，心情似乎也不一樣了。

唐煜一直在旁邊留意著皇帝陛下的神情，此刻也不由松了口氣。

皇帝陛下要打洪掌院，那是能打的嗎？

當然，君要臣死，臣都不得不死，只是打一下還是使得的。

可洪掌院畢竟不年輕了，這打下去十之八九就沒什麽活頭了。

還是不打的好。

還是皇後娘娘有辦法，雖然沒有正面求情來著，但就在這不聲不響中就化解了皇帝陛下的怒氣，任他百煉鋼也化成了繞指柔，從這一點上來看，唐煜還是佩服皇後娘娘的。

有些事情她們女人能做，而他們男人卻不能。

目光在皇後娘娘身後掃過，唐煜不無意外地瞧見了楊寄遠，剛才也是他們支著楊寄遠求助後宮的，果然沒有白去。

再往後……

小狐貍露出一雙杏眼對他眨了眨，又飛快地低頭伏跪在地，唐煜的唇角不由微微翹了翹。

讓這丫頭不要來朝堂，沒想到還是跟著皇後娘娘來了，也就皇帝陛下眼下並未留意一二，不然恐怕還要借題發揮。

跪在殿前的洪掌院卻是老淚縱橫，沒想到他竟然是被一碗湯圓給救了，這何其哀哉？

其實這件事情是怎麽發生的，洪掌院眼下還覺得莫名其妙。

皇帝陛下今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把他給提了出來，本來還是好好地說著話來著，接著便說他教導無方，沒有教好皇室宗親那些個人，以至於如今他們怎麽怎麽樣……說他愧生為掌院，該打該罰！

洪掌院只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，人的野心他如何能夠知道，又是處在皇室宗親的位置上，那些人看著皇帝陛下病倒了，難道不想再往上進一級？

這關他什麽事呢？

可沒想到就這事也被皇帝陛下逮住罵了他半天，若不是幾個老臣還有唐煜那個新貴求情，只怕陛下當場就要讓人把他給打死！

想他一輩子兢兢業業，在韓林院任勞任怨，所著典籍無數，為世人爭相流傳的也不少，卻沒想到他臨到老了還要被人給打板子……

洪掌院越想越傷心，原本跪著的身子就有些顫抖了，此刻心情一傷，“啪”得一下就朝旁邊倒下了。

殿內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，然後好幾個人都湧了過去。

“洪掌院！”

“掌院暈過去了！”

“快請禦醫！”

“快快！”

有人攙扶，有人焦急，若不是皇後娘娘如今正按捺著沒有動作，只怕楊寄遠都要忍不住地沖上去。

沈瑾妍擡眼望了過去，只見皇後娘娘目光直勾勾地望著上首，身形更是如一枝挺立的蘭花一般，風吹不折，優雅筆直，帶著天生的高貴和威儀，令人心生嘆服，

一國之後就該有這樣的氣勢。

沈瑾妍心下感嘆，目光也跟著轉向了皇帝陛下。

顯然皇帝陛下也在為洪掌院的突然暈倒而驚訝，似乎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剛才跪著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，甚至論年紀都可以當他的叔叔輩了。

他跟一個老頭子發什麽火較什麽勁？

皇帝陛下的怒火一瞬間便去得毫無蹤影，甚至還有些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，“下去吧，請禦醫好好看看洪掌院……”又轉頭吩咐蘇公公，“庫房裏有什麽好的補品藥材給洪掌院府裏送去，就說朕賜給他壓壓驚！”

這便是要將這件事情揭過去的意思。

當然作為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是不可能拉下臉面向一個臣子道歉的，不過經由這一方發洩，皇帝陛下整個人也輕松不少。

“陛下聖明！陛下仁厚！”唐煜當先便撩了袍子拜了下去。

有他打頭，殿前堂下立時響起一陣陣的附和聲。

“陛下聖明！”

“陛下仁厚！”

“陛下寬宏！”

“……”

沈瑾妍有留意到，皇帝陛下的唇角綻放開一個幾不可見的笑意，然後飛快地一閃而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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